去年春天,我參加了一位好友的告別,壯年而逝,猶如春櫻之姿,燦爛絕塵。令人不捨。
今年冬天陸續又有兩位長輩辭世,雖然我們未曾謀面,但告別過程中,歷經許多陌生的溫情與體貼的觸動,以前被我視為繁瑣的形式,讓我終於體會到所謂的禮數,原來﹁心意存於形式中﹂。。
隨著年紀增大,我視婚禮與喪禮為畏途。尤其要跟一堆半生不熟,或著根本不熟的人,圍桌共食,或著參與冗長儀式,總感不安與不耐。
禮到人不到。成為我﹁人際網絡﹂最安全、省事的模式。
去年秋天,一位同事父喪。周末午後,在我從未去過的板橋縣立殯儀館,我上Goolge看了地圖,大略捉了方向,轉計程車後還要十分鐘。搭捷運到新埔站後,攔了計程車說地址。﹁麻煩請到中正路560號﹂。
運將啟動後,突然說﹁小姐,妳台北市來的喔?我們走新海路過去﹂。我心頭一驚﹁你當我是外地客?要跟我繞路嗎?﹂。
他看著照後鏡﹁新海路有一個後門 比較近,繞到中正路大門要多花很多時間與車資﹂。
結果三分鐘,車錶只跳一次,就到了側門。他邊找錢,邊對我說﹁妳大老遠到這個地方來,代表妳是一個有心的人,來看朋友、或長輩。我當然要幫妳省點車錢﹂
我當下慚愧,被我視為不得不為 的﹁人際互動﹂,卻是運將眼中情深義重。
第二個長輩,是好友美國的父親。很體貼的選擇在小年夜走,不捨子女奔波。
周日一大早,幾位台北好友搭高鐵到嘉義。一到布袋過溝,村落人山人海。小英、老蕭通通要來。
幾個自認講究效率的台北客,就跟工作人員講﹁待會公祭時,我們台北下來的,以親友一同名義,一團解決就好﹂,以免公祭拖太久。
結果,工作人員就回﹁可是,美國說,他阿爸從沒有看過這些台北朋友,難得下來,他想一個一個認識..﹂
就這樣,從縣長、議長、農會、漁會、水利會、長青會、里長聯誼會、慈濟、聖心教養院...
大約150分鐘的公祭,我們這些台北客,被安排在貴賓席上,猶如剪影般,參加了美國阿爸最後一場人生演出。
跟以往拜了三分鐘就走的告別式不同,我慢慢從每張參加喪禮的陌生臉孔中,去拼湊這個素未謀面歐吉桑。
漁會代表刻滿歲月與陽光的黝黑臉孔,因為美國爸是養殖起家。李氏宗親會的老人家們柱著拐杖來,原來告別式場所是﹁李氏公祠﹂,早些年美國爸聚集宗親籌資整修,﹁以後可以共家用﹂。這次他倒先用了。
過溝村落有事,人到禮到,熱善好施。國小、國中、慈善團體。。一團接著一團。。小小宗祠,進場、退場的人潮交錯 ,巷口還有交警指揮,大官來來去去,連刑警都來錄影,儼然電影﹁教父﹂場景。
我們私下開玩笑的說﹁今天這場面,過溝應該可以熱鬧的討論一個月吧!﹂
直到公祭結束,子孫送他上山頭,我們這些台北客,跟在家屬後方,送美國爸最後一程。
終於想起吳導所講的台灣越來越淡泊的﹁禮數﹂一事。
原來心意是存於形式中。
我不禁默念﹁美國爸,我是美國在台北的朋友..你放心走,美國我們在台北會幫你盯著他、教訓他、照顧他的~~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