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腦袋是一顆有容量的硬碟,每次碰到悲傷或死亡的事,我有限的記憶體,總是會跳出奇怪的存檔。
——「因為同住一間飯店,才知道阿扁晚上不抹髮油時,髮量頗多,前面的劉海覆蓋額頭,蠻像豬哥亮的」——
——「鄭南榕自焚後多年,幾次回到雜誌社,站在焦黑的總編輯室,我總是看著牆面上「鬥士」「烈士」各式報導,開始晃神,聞到咖啡香」——
「白色的狐狸犬穿越柵欄,被疾駛的火車撞成兩半,我當場昏了過去,醒過來只記得紅色與白色」黑澤明在自傳「蝦蟆的油」講到四歲時,目睹自家寵物慘狀,長大後,很久不敢吃生魚片與飯糰。
如果腦袋是一顆有容量的硬碟,每次碰到悲傷或死亡的事,我有限的記憶體總是會跳出奇怪的存檔。
上周兩件事情,我的記憶體又是一陣亂竄。
一是我的同事汝椿告別式,當我先離席回公司截稿,坐在身旁的彭哥突然問「可以抱抱妳嗎?」
是啊,當然要的。
陽光燦燦,難得冬陽,老友多年不見,竟然在告別式。但,我看到汝椿遺照 又瞧瞧坐在身旁的彭哥。記憶卻拉回北京。
「應該超過二十年了吧?」 彭哥問「那一次我們四個記者跟阿扁去中國採訪」妳還記得嗎?
啊~~~ 我當然記得。但...記得什麼呢?
如今, 一個在獄中,一個在空中。
汝椿是聯晚,彭哥是自晚,我剛到民眾日報跑國會,跟自由的筱穎。一行四名記者,偷偷跟著阿扁與兩個幕僚到中國。
當時阿扁初次選上國會議員,意氣風發,誰也不知道他會是台灣首次政黨輪替的總統,至於阿扁在中國見了什麼人?我們採訪什麼重大事件?現在回想,幾乎忘光光。
我只記得,因為同住一間飯店,才知道阿扁晚上不抹髮油時,髮量頗多,前面的劉海覆蓋額頭,蠻像豬哥亮的。
第二個記憶體是這次成大的「南榕廣場」命名,沸沸騰騰,看著看著,我又想起鄭南榕的名片簿。他是我新聞生涯第一個老闆,上班第一天,他交出認識的財經記者電話,「有空,去找這些老鳥聊聊內幕,請他們喝咖啡,公司付賬」。
一星期後,他又把我找去,要我拿出「名片夾」「妳換了幾張名片?」菜鳥抖著手「總編輯交代要追的這條新聞, 他們都說不方便聊….很多記者在電話那頭就拒絕了,根本沒有見到面…」他沈著臉看了我手上僅拿的三張名片,然後挑出其中一張「這一個可以保持聯繫,套好交情,找內幕就去追」然後,他又瞪著快要哭出來的菜鳥說「走,去巷口喝咖啡」
其實我不是爲了遠大抱負或支持台獨才去當時的黨外雜誌,那真是薪水不錯又不用早起上班的雜誌社。北上工作唸書,租房子,吃飯,交男朋友,買書,買衣服….樣樣要錢。這個臉黑黑的老闆,雖然面腔歹看,但好像還蠻照顧員工的。
再過一個月,鄭南榕就不管我的名片「集點」,他開始執行自囚,整個辦公機關重重,位於三樓的雜誌社電梯門一開,先是一道鐵鍘門,看守者確定是雜誌社的員工,才會拿鑰匙開鐵閘。有一次同搭電梯的五樓鄰居,見到這種陣仗,劈頭問「你們公司是賣珠寶的嗎?」
鄭南榕自焚後多年,有幾次回到雜誌社,站在焦黑的總編輯室,我總是看著牆面上「鬥士」「烈士」各式報導,開始晃神,聞到咖啡香。
關於他的磁碟,我的記憶體跑出的是…也是冬陽午後,巷口的咖啡店,總編輯跟菜鳥說「這裡的起司蛋糕配咖啡不錯,我幫妳叫了一塊,吃完,快回去寫稿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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