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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一個只跑都市新聞的記者而言,跑災區是一項苦差事,沒水沒電沒東西吃,沒有人發新聞稿,甚至不知道那裡可以發稿。

但我一看到招潮蟹、看到水牛、小豬、鴕鳥全部跑來逛大街,竟然有種放假的興奮感。

 直到我一腳跌入爛泥濘,所有新鮮都化為狼狽。

外面風雨交加,我盯著螢幕上記者聲嘶力竭。選頻器轉來換去,顫抖的麥克風之下,他們腳底下不是滾滾河水,就是厚厚淤沙。

【好辛苦,幸好你現在不用出去跑新聞】阿母邊看莫拉客克風災新聞,邊歎謂。

我還是盯著記者的腳看,【怎麼沒人穿對鞋?】

我有記憶以來,就討厭穿膠鞋,所以小時候上學,就算雨水再大,我還是穿涼鞋上學。

直到我到中部去當記者,第一雙雨鞋出現了。那是1996年的賀伯風災,重創中部,我穿的雨衣冒著風雨,爬上停電後的十七樓辦公室。

【你就去跑沿海吧】主管指著地圖,南投災情最慘,有山崩的危險,那塊給男同事去。

我穿著短褲,汲著涼鞋,跟著攝影開始【跑海線】。第一站來到彰化大城,大水已退,但露出滿園的西瓜,更令人心碎。

我蹲在瓜田旁訪問欲哭無淚的阿伯,看著不應該出現在農田招潮蟹進進出出(因為海水倒灌),竟然出現有種夏天去海邊嬉戲的罪惡感。

對一個只跑都市新聞的記者而言,跑災區是一項苦差事,沒水沒電沒東西吃,沒有人發新聞稿,甚至不知道那裡可以發稿,但我一看到招潮蟹、看到水牛、小豬、鴕鳥全部跑來逛大街,竟然有種放假的興奮感。

直到我一腳跌入爛泥濘,所有新鮮都化為狼狽。

車到嘉義,正逢滿潮,怎麼都不掉的海水,只好棄車就船。爬上消防隊的救生艇,摸著電線桿,慢慢的往東石駛去。

救生艇到了東石菜市場,大夥忙著卸下救難物資,雞婆的我,想幫忙搬泡麵,結果一蹬腳,整個陷了下去,等爬起來,已經是做完半身泥巴浴了。一旁的地方同業每個都忍俊。我才喵見,原來他們都有祕密武器。

「啊,小姐,你沒穿ㄏ一ㄚˊ貢  不能走路啦」菜市場的阿桑邊搖頭,邊往旁邊的農具店走。

當場,我就有一雙黑色、高統、厚底,而且大上N號的,伯公牌(因為我記憶中種田的伯公就是穿這款)雨鞋。

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。我終於知道,自己是多麼肉腳,隨便來災區「跑」新聞。幫不了別人,還給別人添麻煩。

兩天後,拖著ㄏ一ㄚˊ貢,與一身黃土回報社,電梯來了,也有熱便當可以吃了,但我卻沒有食慾。

經過這次洗禮,我終於知道要跟災民同悲苦,不是紙上說說,而是要親自感受他們的不便,如果連雨鞋都不知道自備的記者,又怎麼去報導當地的需求呢?

所以我每次看到電視螢幕中那些強風中撐著傘(豬頭 應該穿雨衣),或是足登高跟鞋報災情的女記者,都有點冷然,倒底是「演新聞」,還是「跑新聞」。

 

  

我找出十三年前的報導 ,怎麼看,災情都一模一樣,八年八百億治水預算,倒底是治到那裡去?

[1996/08/03]  

潰堤的西海岸【災區目擊】

  「地無三寸乾,我們東石鄉二十三個村莊中有二十個村莊淹水」。站在成堆的礦泉水與泡麵之間,東石鄉長蔡炳欽穿著短褲及長統雨鞋,正忙著指揮調度救災物資前往東石鄉的圍潭村。

  站在圍潭村的社區排樓前,暴漲的河水,早已將道路與兩旁的農田淹沒,一片水鄉澤國,甚至還引來了白鷺鷥捕捉自魚塭流出的魚蝦、貝類的畫面,住在圍潭村的王先生清晨四點就出門了,他說「家裡淹水,頂著板凳睡覺,骨頭痠痛,出來捉魚,活動筋骨」。在家渡過颱風夜的王先生睡板凳,北上板橋探望兒子的張先生,拿著行李袋,氣喘喘的背著小孫女涉水返家,他無奈的說「台北淹水,沒想到家裡淹得更嚴重。」

  通往朴子與東石之間的朴東公路,截至二日下午,積水仍高至腰部,未有消退的跡象,聯外道路完全中斷,只有大型的消防車可以行駛,運送補給品,高樓的居民都擠在窗口等待補給,而平房的居民則是枯坐在門前,望著浮浮沈沈的沙包,有急事外出的居民只好靠膠筏代步,進行水上行舟。

  雖然水已經淹到肚臍,但是東石鄉民還是相當的樂天知命,整條遭水患侵襲的朴東公路,兩旁的魚塭被海水沖刷崩塌,魚塭中的虱目魚、吳郭魚、泰國蝦都跑了出來,農田變魚塭,大家還是苦中作樂,攜老扶幼的將家中的網具拿出,下田捕魚去,為晚餐加菜,只是愁煞了魚塭的老闆,在一旁急得跳腳,據估計一個魚塭的流失金額約為一千多萬元,整個東石的養殖業的損失上億元。

  位於朴子溪畔的六腳鄉更寮村,由於位於河堤之外,一向飽受水患之苦,賀伯來襲的當晚更寮村就被列為高危險區,全村四、五十戶人家受困,朴子防災中心當晚緊急要求全村遷離,山洪爆發的泥水讓更寮村的高粱、玉米、花生等雜糧作物「灰頭土臉」,二日中午,趁著天氣放晴,村內的老農不死心的在曬穀場上翻動著潮濕的穀物,村中唯一一家箝仔店,今天也不營業,老闆說,泡麵都浸水了,礦泉水也不能喝了,一屋子的泥是村民共同的困擾。

  與其他人的愁困相較,飼養肉羊維生的蔡啟成就顯得比較清閒,因為去年他才花一百多萬元墊高他的房子,他說,更寮村經常淹水,以前颱風來時,朴子溪水暴漲,水都淹到胸前,人浮在水面,家中的豬也游出豬圈,半夜醒來,還會發生棉被讓豬咬走的怪現象。問他為何不離開水澤之地?他說「外面的世界歹賺吃。」

  嘉義縣的東石鄉是此次賀伯颱風積水最嚴重的地方,在各村莊中,大家不是打著赤腳,就是穿著長統雨鞋,一提起海水倒灌,東石鄉長蔡炳欽就一肚子火,他說「省水利局在東石加蓋海堤,因為經費有限,工程做一半就不管,造成新堤防與舊堤防的高度相差有一丈之多,海水不灌入才怪。」不過,東石鄉也是雲嘉地層下陷最嚴重的地區之一,每年以平均十至十五公分的速度下沉,築堤防的高度總是趕不上地層下陷的速度,不必等到季節颱風的來襲,只要每個月海水滿潮的時候,當地的居民就開始提心吊膽,海水會不會自他們的睡夢中湧入,海水倒灌的夢饜已成東石鄉民生活中,磨滅不去的傷痛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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